TBCA粉紅湧腳馬

聽著素玉姊訴說她的故事，心頭漸漸浮上「造化弄人」這幾個字。

素玉姊的父母在素玉姊還小的時候就離婚。爸爸另組家庭，對孩子不聞不問，媽媽也嫁給了一個退伍軍人。因為對方家族不贊成這門婚事，嫌棄素玉姊的媽媽離過婚，又有三個孩子，素玉姊的媽媽只得把素玉姊和兩個弟弟托給自己的母親扶養。小時候素玉姊和弟弟偶有機會和媽媽見面，但也不准喊媽媽，只能以阿姨相稱。素玉姊在外婆家雖然衣食無虞，可是外婆嗜賭，素玉姊等於在牌桌旁長大，沒有人可以盯功課或者呵護照顧。外婆也直言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，找個人嫁了就行，後來外婆家也因為賭博弄的家產殆盡，素玉姊只有半工半讀的念夜校幼保科。

素玉姊媽媽的第二次婚姻也不順遂。先生好高騖遠，總想著走捷徑賺大錢，不肯腳踏實地地工作。不過賺錢不成，反倒欠了一屁股債，總得靠素玉姊媽媽兼好幾份工、標會才能夠還錢。素玉姊剛過20歲沒多久，媽媽就診斷出罹患鼻咽癌。媽媽非常迷信，寧願求神問卜，吃草藥偏方，就是不肯就醫。後來是在素玉姊的堅持下才到醫院。不過因為沒勞保，所以也只是打了幾次放射治療就放棄。這樣的狀況拖了幾年，上半身淋巴水腫嚴重，媽媽和先生因為欠債跑路時，許多屋主看到都不願租屋給他們。到最後一段時期，媽媽除了淋巴問題，還有帶狀型皰疹，連衣服都沒辦法穿。腫瘤最後也轉移變成食道癌，媽媽喊著想吃米粉、麻油雞，可是真拿到面前，卻連一口也無法吞嚥。媽媽過世時才40歲出頭。

看到媽媽的婚姻，深深感受身為女人的辛苦，再加上從小寄人籬下，與媽媽不得相認的委屈、寂寞，素玉姊告訴自己：「我以後一定要有一個完整的家。」在77年認識了先生，雖然對方也是離過婚，有一個念小四的女兒，但是素玉姊並不介意，決定託付一生，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。

婚後沒多久，先生投資失利，再加上婆婆車禍，先生的精神狀況變得不太好，先生的二姊就叫他們從高雄搬到台北。素玉姊起先在幼稚園上班，後來先生要素玉姊在家裡做PC板的代工。先生自從失利後一直想東山再起，重振昔日在高雄楠梓時呼風喚雨的雄風，所以後來就投資多項事業，也到大陸發展。素玉姊對先生的決定幾乎都沒有什麼意見，凡事都是相信，支持他的各種事業上的投資。一個人在台北，素玉姊也想有所貢獻，就在家裡開設托嬰中心。素玉姊沒想到的是，這個托嬰的工作竟然是往後數十年，作為負擔加計、還債的唯一方式。

素玉姊的先生耳根子軟，不切實際，以為哪裡有好處就往哪裡鑽，可是真正獲利的少之又少。每次失敗，人就躲在家中，躺在床上，哪裡也不想去，什麼事都不想做。面對債務，素玉姊只得拼命工作賺錢，嬰兒愈接愈多，壓力也就愈來愈大。家中的房貸、車貸、保險等也全部由素玉姊想辦法。素玉姊對先生沒有責難，只希望他早點振作，還不時拿錢給他花用，勸他出去散心。

一陣低潮過去後，先生就會開始動腦筋賺錢，生龍活虎一段時間，失敗欠債後，又躲回家中，如此的惡性循環在素玉姊的婚姻生活中不斷的上演。現在回頭看過去，素玉姊反而自責是不是太保護、太寵先生，才會讓他有這種「總會有人來收拾善後」的逃避心態。

84年素玉姊發現乳房長了一小粒的纖維囊腫，可是到了85年自我檢查時，卻摸出一顆蠻大的腫塊，素玉姊感到非常害怕。自己才40歲左右，人生不是才開始嗎？自己的媽媽過世時，也和自己差不多年紀，難道自己會和她一樣？不敢面對現實的素玉姊做了和媽媽一樣的傻事，想要用一帖二千元的草藥來消除腫塊，雖然只吃了三個月，不過可想而知並沒有多少效用。後來發現自己的保單上並沒有癌症險，所以又拖了幾個月才到醫院治療，86年4月才進行切除手術。

起初素玉姊也非常排斥化療，堅持不要進行。後來遇到志工姊妹，看到她們每一個人都精神奕奕，不見化療的創傷，素玉姊才答應繼續。化療期間素玉姊仍然繼續工作。勸她將托嬰中心收掉，素玉姊卻捨不得，因為一來那是經濟來源，二來也是多年來的生活重心，如果沒有這份工作，她又該將心寄託何處？素玉姊多請幾人幫忙照顧，自己就在後面的房間休息，精神好的時候，就會出來抱抱孩子。

治療後有一小段時間，素玉姊和先生間的情況較為改善，偶而在週末會四處走走。素玉姊也加入醫院志工行列，雖然只能在週日時幫忙。為了運動，素玉姊看到公園有太極拳教學，似乎是唯一素玉姊可以排出的時間，所以素玉姊就嘗試看看。素玉姊試著五點鐘起床，練習太極拳一個小時，再趕回來家來替先生做早餐。漸漸的素玉姊練出了興趣，那一個小時成為一天中最重要的時間，因為那是完全屬於自己的，不受打擾的時間，能夠暫時放下壓力、煩惱的時間。後來素玉姊還去參加太極拳比賽，還可以教課呢！先生對這一切的反應卻是：「你把這個家都毀了！」但是素玉姊對自己小小的堅持不為所動。

95年先生又想素玉姊拿出一筆錢讓他到大陸去，素玉姊怕計畫失敗後，先生會拿房契去向地下錢莊借錢，所以以「離婚」為條件才答應。後來先生真的偷拿房契向地下錢莊借錢不成，回家後大聲辱罵素玉姊，素玉姊也只是忍氣吞聲。二人雖然離婚，可是依舊同住一室，生活與之前無異。即便托嬰工作繁忙緊張，素玉姊仍然幫前夫準備早中晚餐，下酒的點心也從來沒少過，連週日外出，也都會準備便當。

或許是因為不得志，或許是因為經過太多次的失敗，素玉姊的前夫開始出現憂鬱症的癥狀。前夫曾經對素玉姊說：「我們一起去死吧！」可是素玉姊回答：「如果你掉下坑裡，我會伸手拉你一把，但是如果你要拖我下去，哪麼我沒辦法，只有放手。」

無論償還過多少債務，忍受了多少壓力，經歷過多少傷心、失望，素玉姊的那番話正是她個性的表現：堅毅不撓、絕不屈服。

去年，前夫的精神狀況更加惡化，甚至出現口頭恐嚇。素玉姊擔心會危害到孩子的安全，真正考慮離開前夫，不過總是心軟。直到南部的阿姨北上幫忙，看到素玉姊白天除了照顧嬰孩外，還得應付前夫這顆不定時炸彈，夜裡幾乎無法入睡，即使睡著了，也會在夢裡哭泣、嘆氣，因此力勸素玉姊行動。這時素玉姊才下定決心，藉著賣屋的名義，收掉了托嬰中心，悄悄的搬離，另找租屋居住，真正的結束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。

在100年的時候，一位在托嬰中心幫忙的阿姨介紹了社區的繪畫課程，素玉姊開始投入繪畫的世界。每天晚上等孩子睡了（偶而有需要24小時照顧的）洗過澡後，素玉姊就開始畫畫，一直畫到2、3點鐘

畫到2、3點，然後5點時又爬起來打太極拳？

「對，反正我也睡不著。我都一直畫、一直畫，直到畫到老師滿意為止。」

今年素玉姊也報名參加圓夢計畫。素玉姊很喜歡爬山，可是總是覺得自己沒那個膽去爬玉山。或許是因為終於開始自己一個人的生活，決定走出和媽媽不一樣的路，素玉姊想讓自己擁有登玉山夢想。素玉姊很得意的說，今年除了圓夢計畫，八月份時還以自由行的方式去歐洲玩了一趟。歐洲之旅，加上每一次的登山訓練，素玉姊都會寫些心得，貼上小照片。

「我還沒護貝。護貝後，等我以後老了，就可以拿出來慢慢回味。」素玉姊說。

其實登山，對素玉姊來說，有些吃力。素玉姊走的慢，看著姊妹走的又快又遠，她只能喘著氣，慢慢的跟在後頭。素玉姊知道只要再堅持一下，一定可以走到的，也就是這個信念，讓素玉姊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訓練。看到姊妹燦爛的笑容，素玉姊都覺得是一種鼓勵，也期許自己和她們一樣活得精采、有價值。

素玉姊在9月7日登七星山主峰、東峰後的心情點滴中寫到：

「其實每次上山心境都不同，就算沒登玉山，我也喜歡接近山林，雖獨自一人走的很孤單，讓我細細的嘗試這空曠山林的氣息，眼淚直流，許多事往往是被逼出來的，沒有走不通的路，更沒有過不去的坎…沒有困難，困難是自己的心，心轉念了樣樣都美好。」

字裡行間透露的是寂寞、孤獨，是多麼讓人不捨。對素玉姊來說，或許沒有過不了的關卡，但是人生道路未必需踽踽獨行，相信很多姊妹願意陪伴欣賞風景。素玉姊，多愛自己一點，要相信總有不再淚流的一天。